合同的相对性原则法条

合同相对性原则的法条解析内涵、例外与实践应用

引言

合同相对性原则，又称合同债权相对性，是合同法领域的核心原则之一，贯穿于合同的订立、履行、变更及终止全过程。其核心要义在于合同主要在特定当事人之间产生法律效力，除法律另有规定外，合同当事人一方仅能向对方主张合同权利，并承担合同义务，不能向合同外的第三人提出请求，亦不能为第三人设定义务。这一原则不仅是区分合同关系与物权关系、侵权关系的重要标尺，更是维护交易安全、明确责任边界的基础。本文结合民法典（以下简称民法典）及相关司法解释，从法条内涵、核心内容、例外情形及实践应用四个维度，对合同相对性原则展开系统解析。

一、合同相对性原则的历史渊源与理论基础

合同相对性原则的根源可追溯至罗马法。在罗马法中，债权关系仅对当事人有效（Pactatertiisnecnocentnecprosunt）的规则已初具雏形，即合同约定的效力仅及于缔约双方，不对第三人产生约束力。这一规则后来被大陆法系国家继受，并发展成为现代合同法的基石。

从法理基础看，合同相对性原则植根于意思自治原则。合同本质上是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的产物，第三未参与合同的订立过程，未作出意思表示，自然不应受合同义务的束缚；同时，合同权利的设定旨在实现当事人之间的利益平衡，若允许第三人随意介入合同关系，将破坏意思自治的确定性，增加交易成本。此外，合同相对性原则与物权绝对性原则形成鲜明对比物权具有对世效力，得对抗一切不特定第三人；而债权仅具有对世效力，仅得对抗合同当事人。二者共同构成民法财产权体系的两大支柱，确保了交易秩序的稳定。

我国民法典虽未明文使用合同相对性的表述，但通过一系列条文确立了该原则的规范地位。例如，民法典第119条明确规定依法成立的合同，对当事人法律约束力。这从立法层面肯定了合同的效力范围仅限于当事人之间，为合同相对性原则提供了直接依据。

二、合同相对性原则的核心内容与法条体现

合同相对性原则具体表现为主体相对性内容相对性及责任相对性三个维度，三者相互关联，共同构成完整的规则体系。

（一）主体相对性合同关系的封闭性

主体相对性是指合同权利义务的享有者和承担者限于合同当事人，第三人非经合同当事人同意，不能成为合同关系的主体。具体而言

1.债权人的请求权仅能向债务人主张债权人只能基于合同向债务人请求履行义务，不能向合同外的第三人主张合同权利。例如，在买卖合同中，买受人只能向出卖人请求交付标的物，不能直接向出卖人的供应商主张交付。

2.债务人的义务仅向债权人承担债务人只需向债权人履行义务，无需对合同外的第三人负责。若债务人的履行行为涉及第三人（如向第三人交付货物），该行为的法律后果仍由债务人与债权人承担，与第三人无直接合同关系。

3.第三人不能主动介入合同关系除非法律另有规定或当事人约定，第三人不能以合同当事人身份主张权利或承担义务。例如，在甲乙签订的租赁合同中，丙不能以承租人身份要求乙维修房屋，除非甲将其在合同中的权利转让给丙（即合同权利转让）。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22条第1款规定当事人约定由债务人向第三人履行债务，债务人未向第三人履行债务或者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的，应当向债权人承担违约责任。该条明确了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即使约定由债务人向第三人履行，违约责任仍由债务人向债权人承担，体现了主体相对性的核心——

（二）内容相对性合同条款的内部约束力

内容相对性是指合同约定的权利义务仅对当事人具有约束力，合同条款不能作为对抗第三人的依据，亦不能为第三人设定义务（除非法律例外规定）。具体表现为

1.合同权利不当然及于第三人合同中约定的权利（如先履行抗辩权、不安抗辩权等）仅能由当事人行使，第三人不能援引合同条款主张权利。例如，甲乙约定乙应在甲交付货物后付款，若乙未付款，甲只能向乙主张，不能以乙未付款为由对抗丙（乙的债务人）。

2.合同义务不当然约束第三人除非第三人自愿接受合同义务或法律特别规定，否则合同中的义务条款对第三人不产生效力。例如，甲乙约定丙应承担连带保证责任，若丙未在合同中签字或追认，该条款对丙不发生效力。

3.合同内容的变更或解除仅对当事人有效合同当事人协商变更或解除合同的，效力仅及于双方，对第三人无影响。例如，甲乙双方协议解除买卖合同，若该合同已涉及丙（如丙为买受人的债权人），解除合同的后果仍由甲乙承担，丙不能以合同解除为由主张权利（除非法律另有规定）。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43条规定当事人协商一致，可以变更合同。该条强调合同变更需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未经第三人同意的变更，对第三人无约束力，体现了内容相对性的要求。

（三）责任相对性违约责任的内部归属

责任相对性是指违约责任仅在合同当事人之间产生，第三人因原因导致合同违约的，仍由违约方向对方承担责任，再由违约方根据法律规定或约定向第三人追偿。具体而言

1.违约责任由违约方承担一方违约时，守约方只能向违约方主张违约责任（如继续履行、赔偿损失等），不能向合同外的第三人主张。例如，甲委托乙运输货物，乙因丙（运输公司司机）的过错导致货物损毁，甲只能向乙主张违约责任，不能直接向丙主张（除非丙存在侵权行为）。

2.第三人的原因不免除违约责任因第三人的行为导致合同违约的，债务人仍需向债权人承担违约责任，债务人再根据与第三人的法律关系（如委托合同、侵权关系等）向第三人追偿。例如，甲乙约定甲向乙供应钢材，因丙（钢材供应商）未供货导致甲违约，甲仍需向乙承担违约责任，甲再基于与丙的买卖合同向丙追偿。

3.责任形式的对内性违约责任的形式（如支付违约金、赔偿损失等）仅适用于合同当事人，不能对第三人适用。例如，合同中约定的违约金条款，只能由当事人主张，第三人不能请求支付违约金。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77条规定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或者履行合同义务不符合约定的，应当承担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该条明确了违约责任的承担主体为当事人一方，即违约方，体现了责任相对性的核心。

三、合同相对性原则的例外情形

尽管合同相对性原则是合同法的一般规则，但为适应现代交易复杂化的需求，法律例外规定了若干情形，允许合同效力突破相对性，对第三人产生一定影响。主要包括以下类型

（一）第三人利益合同

第三人利益合同，是指合同当事人约定由债务人向第三人履行债务，第三人直接取得请求权的合同。在此类合同中，第三人虽非合同当事人，但可直接向债务人请求履行，突破了合同主体的相对性。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22条第2款规定法律规定或者当事人约定第三人可以直接请求债务人向其履行债务，第三人未向债务人履行债务或者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的，债务人可以向债权人承担违约责任。例如，保险合同中，投保人（甲）与保险人（乙）约定，被保险人（丙）可直接向乙请求支付保险金，此时丙虽非合同当事人，但可直接向乙主张权利。

（二）第三人侵害债权

传统理论认为，债权是相对权，不能成为侵权行为的客体。但随着交易实践的发展，为保护债权人的合法权益，法律承认第三人侵害债权制度若第三人明知合同存在，仍故意实施侵害债权的行为（如引诱违约、阻碍债务人履行等），债权人可向第三人主张侵权责任。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1165条规定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虽然未明文规定侵害债权，但司法实践中，若第三人的行为符合侵权责任的构成要件（主观故意、行为违法、因果关系、损害后果），债权人可依据该条主张权利。例如，甲乙签订独家合作协议后，丙明知该协议仍以优厚条件引诱乙违约，甲可向丙主张侵权赔偿。

（三）债权人对代位权与撤销权的行使

债权人的代位权与撤销权是合同相对性原则的重要例外，允许债权人突破合同关系，直接向次债务人（代位权）或债务人（撤销权）主张权利，以保全自身债权。

1.代位权因债务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债权，对债权人造成损害的，债权人可请求人民法院以自己的名义代位行使债务人的债权。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35条规定因债务人怠于行使其债权或者与该债权有关的从权利，影响债权人的到期债权实现的，债权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请求以自己的名义代位行使债务人对相对人的权利……例如，甲欠乙到期未还，丙欠甲到期未还，乙可向法院主张代位权，直接向丙请求还款。

2.撤销权债务人无偿处分财产权益或者恶意延长到期债权的履行期限，影响债权人的债权实现的，债权人可请求人民法院撤销债务人的行为。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538条规定债务人以放弃其债权、放弃债权担保、无偿转让财产等方式处分财产权益，或者恶意延长到期债权的履行期限，影响债权人的债权实现的，债权人可以请求人民法院撤销债务人的行为。例如，甲欠乙到期未还，甲无偿将房屋赠与丙，乙可向法院请求撤销赠与行为。

（四）租赁权的物权化

传统租赁合同具有强烈的人身属性，租赁权随租赁关系的终止而消灭。但为保护承租人的居住和经营稳定性，民法典规定了买卖不破租赁规则，即租赁物在承租人按照租赁合同占有期限内发生所有权变动的，不影响租赁合同的效力，突破了合同主体的相对性。

法条体现民法典第725条规定租赁物在承租人按照租赁合同占有期限内发生所有权变动的，不影响租赁合同的效力。例如，甲将房屋出租给乙，租赁期内甲将房屋出售给丙，丙仍需继续履行租赁合同，乙可直接向丙主张权利。

四、合同相对性原则的实践意义与挑战

（一）实践意义

1.维护交易安全合同相对性原则明确了合同关系的边界，避免了当事人随意突破合同关系损害第三人利益，确保了交易的可预期性。

2.保护意思自治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表示，确保合同仅在当事人之间产生效力，防止第三人不当干预合同自由。

3.明确责任承担债权人只能向债务人主张权利，债务人只需对债权人负责，便于纠纷解决，降低了交易成本。

（二）实践挑战

1.复杂交易中的适用难题在供应链金融、资产证券化等复杂交易中，合同关系涉及多方主体，如何确定合同相对性边界成为难题。例如，在保理合同中，应收账款债权人、债务人、保理人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需结合合同相对性原则及例外规则综合判断。

2.第三人利益保护的平衡在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如何平衡债权人、债务人及第三人的利益，避免第三人滥用权利或债权人过度干预，是司法实践中的难点。

3.新型交易模式的冲击随着电子商务、共享经济等新型交易模式的发展，合同主体、内容日益复杂，对传统合同相对性原则提出了新的挑战，需通过司法解释和立法完善加以应对。

结论

合同相对性原则是合同法的基石，其核心在于维护合同关系的封闭性和确定性，保障交易安全与意思自治。尽管存在第三人利益合同、侵害债权等例外情形，但这些例外均以法律明确规定为限，并未动摇合同相对性原则的根本地位。在司法实践中，应严格遵循民法典的相关规定，准确把握合同相对性原则的内涵与例外，既要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又要适应现代交易发展的需求，实现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